幽玄之间

Lovers of peace, deprecate war.
作品补档见WB:AugustusSong

泡沫时期的爱情(八)

   终于!激动人心的终幕来了(一半)!!!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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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八、烟
  
  室内没有开灯,只有落地窗外将近黄昏的天空透下昏暗的光线。连这样微弱的光线也无法抵达的阴影中,本田菊冷笑了一下。他手上戴着一块镶着红钻石的金表,那是他上回的“生意”中顺手从南非带回的纪念品。
  
  此时此刻,任勇洙只能看清他那身暴露在天光下的白色西装,即使本田菊刚经历了十几个小时的劳碌,可他浑身上下还是一尘不染。
  
  极道中穿西装的比比皆是,但少有人穿白色。敢于如此招摇过市地把奢华极致的各种配饰和白西装都搭在身上的,当然是不可小觑的大人物。可本田菊越是这般淡然,便越让任勇洙不悦。
  
  “任君是从谁那里听来了这个消息?”
  
  “我有我的渠道,需要跟你汇报吗?”
  
  “无妨,”本田菊的身子微微前倾,双手交叉着支住了自己尖尖的下巴颏,“任君还是应该关心关心自己手头的生意,不要听信不明来源的情报。”
  
  “你不用跟我含糊不清。我就想要你说清楚,如果组长有意,你是不是会接受五代目的头衔?”
  
  任勇洙站起身,压低声音道:“丑话说在前头,我不会接受的。你不要忘了,当初自己是怎么进组的,又是从谁那里接过了第一份产业。”
  
  “任君当时扶持我,也并不是单纯想做慈善吧。”
  
  任勇洙感觉到有无形的冷箭从黑暗中射出来似的,他不住冷哼了一声:“是啊。我当时只当是想雇佣一个职业内行,帮助组里做做健康的生意。但我没想到你胃口大得很啊,到了这个地步,连我都自愧不如。”
  
  任勇洙见本田菊沉默不语,也大概明白了本田菊的态度——他早就不是印象中那个在表世界里光鲜亮丽的社会精英了,任勇洙不知该嘲笑又或者该忧心忡忡,极道世界里本田菊曾经的身份一直是个笑话,但尽管如此他却是个相当棘手的家伙。他的聪明才智在吸人血赚钱的方面体现的淋漓精致,这些年包括任勇洙在内,内外都有人想抓他的把柄,但他连个狐狸尾巴的影子都没露出来过。如果本田菊执意要与任勇洙争这个统治地位,那任勇洙手中的胜算未必有一半。
  
  趁着任勇洙心乱如麻的空当,本田菊起身去开灯。任勇洙警觉地盯着他的动作,后者察觉到了对手的紧张,淡然一笑:“任君,你放心好了。我目前还没想过要和你兵戎相见。”他悠然自得地绕过任勇洙那一侧的沙发,走到了大厅通往玄关的过道口,那里放着一把本田菊收藏的古刀。他双手背在身后,只是用满含笑意的黑眸幽幽地注视着那把刀,而后又把目光转向正襟危坐的任勇洙。
  
  “但是任君不奇怪吗?为什么在组内这么久了,也不是没有实绩,为什么组长却没有考虑你?”
  
  “我就直说了吧。”本田菊斜眼瞥向任勇洙,嘴角还带着司空见惯的微笑,“再怎么说,你都流着朝鲜人的血。”
  
  “你说什么?!”任勇洙忍无可忍地站起身,他被本田菊轻蔑的目光激得浑身发抖。
  
  “你自小生活在日本,不早就明白这个道理了吗?”
  
  任勇洙浑身上下因为怒气而不住发起抖了,他很想即刻掏出腰间的枪,但过了一会儿,他的呼吸逐渐平复了下来。他幽幽地望着本田菊,一步步走近。本田菊不动声色,见他撞过自己的肩膀离去了。在擦肩而过之时,他听见任勇洙低声对他说:“你要记住,这是你自找的。”
  
  “任君是想表达什么?”
  
  任勇洙没有回答本田菊的问题。待到脚步声消失后,本田菊听见门外护卫的问询,敷衍地应和了一声。
  
  他又开始端详这把从地下古董交易中得到的太刀,算不上多有历史价值的文物,只是他觉得这通体乌黑的刀身和其上烫金的十六里菊纹路很有眼缘。他出神地凝视着那刀鞘上盘旋缠绕的金线,脑海里还残留着十几个小时前听过的枪响。
  
  若是五年前那个他——那个还只知道对着报表和数据双眼放光的他,一定做梦都不曾想到他也有连枪响也能习以为常的一天。平心而论,极道的生活并没有他小时候看的那些动作电影一样夸张,在他眼中不过是投资的风险与回报率都节节攀升罢了。枪声也并不是日日夜夜都能听见,偶尔有那么一两回,他还会生出些许感慨:他并不是世界上唯一为了虚无的概念而赌上性命的疯子吧。
  
  就在新年伊始,组长有私下向他挑明过,大干部里他是最有资质做少主的。一旦他下定决心,他们就正式结拜为义父子,举行继承仪式。但还有一个小小的附加条件——
  
  “你和樱这些年也交往了挺久的吧,她是我的女儿,她心里想什么我都一清二楚。说实话,就是考虑到她,我也觉得只有你可以胜任了。”
  
  本田菊想起组长那时的表情,居然像个为女儿的事情操心的普通大叔,他心下觉得有些滑稽,还游刃有余地表示事关重大、要好好考虑。待到出了组长的宅邸,他才发觉自己背后的衬衫都被冷汗浸透了。
  
  早该料到,但又比想象中来得要快。快到他开始怀疑起自己当初的决定了。
  
  ——这就是他想要的认同?这就是他的欲望的终极形态吗?
  
  本田菊茫然若失地走到了宽阔的落地窗前,他看着眼前不曾改变的夜景,又恍然间想到有一次——大概是五年前,他在丸之内的那个高级公寓的阳台上,他想俯身往下跳。那是33层,如果当时他把扶在栏杆上的手放开,他定会没命。
  
  现在他兜兜转转地回到了那个节点,只要他在这个抉择前再往前一步,他的人生便望到了尽头。他没有任何感触,像是灵魂早已从躯壳中抽离,一直悬在上方冷眼俯视着这具肉体。肉体的快感与痛苦还会让他震颤,但它们在周而复始的造访与消逝中被一点点耗尽,最终灵魂的形状还一如往昔。
  
  ——未免太过无趣。在这世纪末,他的时间却永远停滞在了一切都分崩离析的那一年。也是他和王耀离散的那一年。
  




  伴随着引擎低沉的轰隆声,从阳光照耀的云层中出现的机身俯身往一幢幢巍峨耸立的大厦驶去。

  

  王耀在接机口等了有半个小时,又确认了一遍时间,航班延误已超过二十分钟。过了一会儿提示航班信息的广播又一次响起,王耀连忙伸长了脖子看着一拨拨提着大包小包的人群。他不大确定自己能认出父母的身影,毕竟自他那一年离开北京,与家人就没再见面。今年父母才终于学会了用邮件,王耀找人也主要凭的是他们传过来的照片。
  
  终于,他看到了熟悉的身影——一时间他有些局促不安,紧张程度甚至胜过了工作时接手大项目。
  
  一家人的团聚并没有想象中的激动,父亲还是摆着一副正宗老干部的脸,母亲望着王耀红了眼眶,半晌才说了句:“可算是来了。来一趟美国可真够折腾。”
  
  繁忙的纽约市区车流涌动,新旧建筑交替林立,一天到晚都吵嚷不堪。王耀领着父母去唐人街摆了一桌隆重的接风宴,与向来沉默寡言的父亲碰杯,酒过三巡后,他才开始讲述起自己这些年的生活。
  
  毕业后王耀做了投资咨询的工作。虽然没机会回国,但接手过的大大小小的业务大体总能和中国扯上关系。父亲颇为感慨地说:“你真该回一趟中国亲眼看看,眼见为实。你绝对想不到到底变化有多大。”
  
  “这我知道。就是我人不在,但是数据和资料都明明白白地摆在那里。现在谁都想去中国投资,稍微用点心思就有丰厚的回报。”王耀的语气有些飘飘然。
  
  “你之前那样折腾,也不知是福是祸……”母亲叹了口气。气氛变得有些微妙,父亲冷哼了一声。
  
  “对了。之前不问你来着吗?这么久了……还是没找个对象?”母亲关切地看着王耀。
  
  王耀一愣,一时间连上回在电话里怎么搪塞的都记不起来,只得尴尬地笑着:“我这不是……还是以工作为重。”
  
  “也是该成家立业的岁数了。我告诉你你别不当一回事啊。”父亲又摆出了王耀记忆中的训话语气。
  
  王耀百味陈杂地低下了头。如果是当年那个自己,估计会出言驳斥一番吧。但现在他已经学会了必要时沉默,感情、理想……多么抽象的词汇。
  



  明早本田菊还有飞往纽约的航班,但他躺在床上却难以入眠。他睁眼呆望着悬在上方的灯,突然爬起来,拉开床头柜的抽屉,拿出了一本破旧的文库本。那是他与王耀在北京初识时送的《挪威的森林》,他想王耀应该没读过。与王耀最后一次见面后,本田菊鬼使神差地从垃圾桶里把书拣了出来。随便翻了一页,里面掉出了一张小纸片,是当年自己递给他的名片。本田菊又飞快地翻了一下书页,里面掉出了一张小纸片,像是王耀随手从笔记本上撕下的一页。上面秀逸的字迹无疑出自于王耀之手,那是一首诗——
  
  我走到了人类的尽头
  
  也有人类的气味
  
  我还爱着。在人类尽头的悬崖上那第一句话是:
  
  一切都源于爱情。
  
  一见这美好的诗句
  
  我的潮湿的火焰涌出了我的眼眶
  
  诗歌的金弦踩瞎了我的双眼
  
  我走进比爱情更黑的地方
  
  我必须向你们讲述在空无一人的太阳上
  
  我怎样忍受着烈火
  
  也忍受着人类灰烬
  
  ……
  
  本田菊浑身僵住了,依稀记起,十年前他在北京与王耀初遇时,他在酒吧里朗诵着诗歌。
  
  那些汉字让他赫然神经质起来,他不知所措地抓起电话,想拨通什么号码,但脑内一片空白,又颓然地挂了。
  
  第二天一早,本田菊出门时接到了樱的电话。他由于睡眠不足感到头脑发晕,没太注意樱说了些什么。似乎是在交代在纽约活动的注意事项,又似乎在后头扯到二人之间的私事。恍惚间,昨夜映入眼帘的字迹像是镌刻在脑海中一般挥之不去,他难以冷静地考虑任何事情,以至于生硬地回复道:“详情请容我回国后再做答复。”
  
  抵达纽约时,当地正巧刚下了一场雪,气温骤降。本田菊的预定行程从明天下午开始,他特地为自己留了一点空闲时间,想要去故地重游一下。
  
  走到洛克菲勒大厦时,他发觉自己的心境异常平和。他本想追忆一下当时自己主导收购这座历史地标时的战栗与激动,可看着主楼内部并无太大变化的装潢,还有那些锃亮的金色雕塑,他神色木然,心跳和脉搏都一如既往的平稳。从观景台转了一圈下电梯时,他与比自己高了一头的美国人擦肩而过,对方抬眼扫了他一眼,当即激动地拽过他的胳膊大喊起来:“本田!是你吗!”
  
  多年不见,理所当然地要找地方叙旧一番。本田菊和阿尔弗雷德找了家酒吧坐下。
  
  本田菊没想到他还能和阿尔弗雷德再见,似乎每次跟这个人接触,他就会增加不幸的回忆。对方兴高采烈的样子在他眼里看着颇为讽刺,但他找不到脱身的理由,隐约又有些庆幸。他自己也不明白,他想从阿尔弗雷德身上得到什么消息。
  
  “你结婚了吗?”
  
  阿尔弗雷德喝了一大口啤酒后上来就问了这么一句。本田菊始料未及:“没有。”
  
  “哦…我看你戴着戒指嘛。”
  
  “只是装饰罢了。”
  
  “换工作了?”
  
  “是的。”
  
  阿尔弗雷德没有追问工作的事,令本田菊吃惊的是他居然也抽起了烟,他说起了自己的事:
  
  “上回见面时你也知道了。我在做互联网相关的工作,形势好极了!”
  
  “恭喜。”
  
  阿尔弗雷德歪着头直勾勾地盯着本田菊看:“你想不想知道王耀的近况?”
  
  本田菊没有回答。他接着说了下去:
  
  “我要先说一下,他过得比一般人好,很有前途。那也是当然的。”
  
  见本田菊没有明显的反应,阿尔弗雷德继续道:“我挺喜欢他的,以前想过跟他交往。”
  
  此话一出,本田菊的眼神终于有了些许波动,阿尔弗雷德兴致勃勃地注视着他:“当时他实习来面试时,我看他很直率坦诚,如此自信的东方人,说实话很少见。特别是对比起你。而且他若无其事的戴着一块金贵的手表,这很怪,但也令人印象深刻。”
  
  “那是我送给他的。”本田菊不急不缓地说道。
  
  “哦,我想也是。在那时候你们就在交往不是吗?之后他跟我都说了。”
  
  “这都无所谓了。他现在已经变了。”本田菊呡了一口酒。
  
  “他一直就是这样的,你这么说可不公平。”
  
  “也许吧……不过,一切都过去了。”
  
  “就是在大学那个时候,你也并不是很了解他。而他还爱你。”
  
  “他不单单是爱我。他现在该恨我了。”
  
  阿尔弗雷德静静地看着本田菊,半晌他又开始笑:“你这么一说,倒让我想起一件事情告诉你。”
  
  “本田……是啊。”阿尔弗雷德把这个日文读音重复了一遍。本田菊不由得有些紧张了起来。
  
  “几年前,他刚毕业参加工作,从那时候开始他就很喜欢关注一些跟他工作完全扯不上关系的信息。”
  
  “什么?”
  
  “日本黑道的动态。其中有个本田组……他四处打听这些消息。”
  
  “……”
  
  “你想问为什么我会知道吗?因为我旗下的公司和国际刑警组织有一些合作业务,他曾经向我问过这方面的事情。然后不久之前,我告诉他,他说的那个本田组已经被列入了国际刑警组织的重点监视名单。很显然,这个组织已经构成了国际犯罪,难逃制裁。”
  
  “……”
  
  “那天晚上他听我讲完之后,直到分别都面无表情。我才发现他面无表情时原来是那种样子,教人有点害怕。”
  
  本田菊看着阿尔弗雷德。没有再说一句话。
  


  夜深了,王耀又泡了一杯咖啡走到电脑前,正准备继续加班。他瞄了一眼窗口,发现有新邮件的通知,打开一看,是没有备注过的地址——
  
  耀君,你好。阿尔弗雷德先生跟我说了你的邮件地址。请原谅我的失礼,我马上想给你发一个试试。已许久未见,我一切都好。不知道该写什么,也不知你如今怎样。你好吗?
  
  TBC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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